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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廖阿員(呂正凉)老居士故事

柯翠園女士 撰

  先祖母廖阿員,1905年生,原籍台灣中部的卓蘭,後舉家遷往台中。上有大哥及二位姐姐,她排行三女,下面另有一位小妹。

  先祖母天資聰穎,小學畢業後,適值彰化女中開辦,她以優異成績考入彰女,成為彰女第一屆學生。她身材高挑,圓臉大眼,十分端莊秀麗。在校時有才女之稱。

  彰女畢業後任教於台中西屯國小。一年之後,回彰女補修一年的教育學分,復回西屯國小任教。其時先祖父呂盤石先生,甫由日本早稻田大學經濟系畢業回台,由長輩處得知有此佳人,竟不等媒人安排,即自行前往西屯小學一探究竟。先祖母剛下課步出教室,見走廊上有一年輕男子,以為是學生家長,遂對之微笑敬禮。先祖父一見傾心,婚事即此底定。

  先祖父出身台中縣三角村筱雲山莊,十三歲即負笈東瀛,是台灣人中最早取得正式日本大學學位人士之一。在日期間,加入新民會,鼓吹台人自治。回台後亦加入文化協會,思想十分先進開明,是男女平權思想的實踐者。他們結婚當日的故事,在當時曾傳為笑談。

  當時的習俗,新娘花轎抵達後,不能馬上下轎。必須等到吉時,由新郎踢過轎(意即給新娘下馬威)後,才能掀開轎門請新娘出來。但據說家祖父完全不信那一套,說「日頭赤炎炎,怎好讓人在轎裏悶著!」不僅沒等到吉時,連轎門都沒踢,就請新娘出轎了,令圍觀的親戚議論紛紛,搖頭嘆氣說:「沒見過這麼青番的人,以後一定被老婆壓落底(管得死死的)。」但外祖父仍是我行我素,不管三姑六婆的非議,讓外祖母在婚後、乃至產後,皆能繼續擔任教職。先是於岸里小學教書,後來三角仔幼稚園成立後,即回到三角仔擔任幼稚園園長。當時幼稚園中午亦開設有老人班,晚上則開設少女班,教授日文。

  二次大戰期間,為躲避空襲,外祖母帶著小孩避居萬斗六(今霧峰鄉萬豐村),並轉至萬斗六小學任教。直到光復後搬回台中,因不諳華語,才不再擔任教職。

  大戰期間,因物資缺乏,甚少葷食,加以佛緣成熟,戰後遂長年茹素。爾後更成為淨土宗大師李炳南居士十大女弟子之首,賜號正凉。而也因著這個因緣,1962年李炳南居士與其弟子于凌波居士募集善款在台中市開辦菩提醫院時,祖母才會名列董事之一。次年(1963)菩提救濟院開辦後,擔任施醫所所長,更銜命負責孤兒院方面的工作。我小時曾隨祖母去救濟院等處,對一些年齡與我相彷的孩童居然喊我的祖母為「媽媽」,感到相當困惑不解。

  先祖父於一九五九年過世。祖母即搬來與我們同住。她禮佛甚虔,每日清晨必作早課。她的聲音清亮悅耳,加以長年誦經,氣息甚是綿長。每吸一口氣,可誦完整頁。我很少聽到有人誦經有那麼好聽的。每日清晨躺在床上,聽她在隔房誦經、梵音演暢、莊嚴寧靜,是我年少時代極為美好的回憶。

  李老居士於一九七一年在台中蓮社開辦明倫大專佛學講座,先祖母亦是定期的講師之一。我也間接由家母處得知,她還遠至東勢講經。可惜當時我已北上就讀大學,無法聆聽她的講課。

  大學時代,我常與祖母通信。在我認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卻引起室友們的驚訝與讚歎。因為祖母雖然不會說中文,但因為長年鑽研佛典,不僅可以用中文流利的書寫,而且用詞遣字極為典雅,彷彿有相當的古典文學造詣。而那個時代,大部份人的「阿媽」其實都是不識字的。

  因為室友們的點醒,我才開始思索:李老居士是山東人,鄉音甚重。而祖母基本上是不會說中文的,她到底如何聽懂上課的內容?如何跟她的老師溝通?如何了解佛經的奧義?甚至講起經來?真是令人難解。

  大學畢業後,出國之前,我曾出於好奇,請祖母教我唸佛。她因為孫子裏居然有人對佛學產生興趣而非常高興。她以台語教我唸阿彌陀經,並攤開她的筆記本為我講解。她的筆記一絲不茍,字體蒼勁有力,看得出她用功至勤。這次為了寫她的生平記要,我上網蒐尋資料。發現在台中蓮社出版的李炳南老居士「佛學問答」集子中,收錄了許多則出自先祖母的發問:

  • 「發大菩提心,即是大乘,從何做起?」
  • 「有已皈依三寶而不素食,和有素食尚未皈依的人很多,這種人們能說正者嗎?」
  • 「人人若離開惡人,究竟惡人要望誰救度他去歸正路呢?」
  • 「世界戰爭,各國國民,皆為自己國家勝利互相祈禱,諸佛究竟滿誰的願?」

  可見她不只用功,兼且處處用心。也因著如此,才能跨越語言的障礙,深入了解佛經,並因之受惠無窮。淨土宗的精髓在於「精誠」,「精進」。我想,身為淨土宗弟子的祖母,是切切的實實的作到了。

註:呂正凉女士為早期參與菩提救濟院之前輩。此文為紀念菩提四十五週年舉辦特展邀請其外孫女柯翠園女士所撰之稿。

附註:

問:發大菩提心,即是大乘,從何做起?(呂正涼)

答:普度眾生,力斷煩惱,廣學教法,希成佛道,此名四宏誓願。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此名六波羅密。以上兩個法門,皆為發菩提心。可揀擇一個做起,但其內容,俱甚微細,必參考典籍,或請人講解,方能明瞭。

問:有已皈依三寶而不素食,和有素食尚未皈依的人很多,這種人們能說正者嗎。(呂正涼)

答:皈依三寶不吃素,是信行不能合一,可以習吃三淨肉,以便漸漸斷絕。若單吃素不皈依,便不能說正信,因各種外道,亦多有素食者。

  

問:人人若離開惡人,究竟惡人要望誰救度他去歸正路呢。(呂正涼)

答:此分菩薩非菩薩,有正知見無正知見而言。菩薩有大慈悲,一例普度,自祄惡人而不遠離。有正知見者,縱不能化度惡人,亦不致被惡人轉變,離與不離,無益亦無害也。若非菩薩,又無正知見,試問親近惡人,果何取乎。

問:世界戰爭,各國國民,皆為自己國家勝利互相祈禱,諸佛究竟滿誰的願?(呂正涼)

答:諸佛慈悲平等,決不有所好惡,助人作戰;不過悲憫善良國家為暴力侵略有所祈禱,加以護持耳。

  

問:眾生皆有佛性,佛性本來是清淨光明,萬德萬能。那麼凡夫本來是佛嗎?佛是覺悟者,為何起一念無明,受了生死輪迴苦,自己不能解脫呢?凡夫修道能成佛是有道理,可是本來清淨的佛性起無明轉變凡夫,很奇怪!(呂正涼)

答:佛性與圓滿法身佛,是一是二,解有分限。佛性有「本覺」「不覺」「始覺」「隨分覺」「究竟覺」之不同,然皆混稱曰佛性。圓滿法身,則專指究竟覺性而言。譬如金在礦中,泥沙揉雜時,採淘時,熔冶時,提煉時,鑄成器皿時,皆可混稱曰金,此即佛性之總喻。居士未明斯義,故有「佛是覺悟者,為何起一念無明」之誤會。再知金在礦中,原雜泥沙,雖然是金,尚是礦石。佛性未覺,本有無明,雖具本覺,自是凡夫。

問:佛學關於人之初的性,如何解釋?(呂正涼)

答:佛學言性,以天臺教義而論,本具染淨二分,薰淨則善,薰染則惡,而且只言無始,不言其初,以其初之前尚其初之其初,故曰無始本覺(淨),無始無明(染)。因無始有無明,故入胎出胎,流轉至今,是無始以來,已有多次眾生假身生生死死,非止現在始有身性,故「初」之一字,實莫能定其位耳。

問:關於儒家所講的性,與佛教所講的性,及科學者所講之性,其善惡關係不甚明白,請略述之!(呂正涼)

答:儒家言性,其說不一,孔子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孟子主性善荀子主性惡,楊子主性善惡相混。佛家稱性體曰真如,各宗主張亦有小異,法相宗主張此真如是三性中之圓成實性,為一切有為法所依之體。三論宗主張為真空(妙有即真空)。華嚴宗主張有不變隨緣二義,如水遇風興波是隨緣義,波與水未改濕性是不變義;即是說體上無染淨,而變後有染淨。天臺宗主張本具有染淨二分。此不過粗述大略,科學家偏重物質,對心性不甚研討,未見有言性專書,不能舉答。

問:科學者說的「先天性遺傳性格」,出生當初皆「有善有惡」,這個學說和「有善有惡」的學說不一樣,這兩說都是偏見嗎?(呂正涼)

答:先天遺傳,有善有惡,與有善有惡兩說,皆指起於作胎,終於出生之一段,自各有此理。然皆似是認為先有胎質,而後有性,並不能窮性來源,及性秉夙習,理未周圓,可說是偏。

問:自己有資財,建佛寺設醫院學校,以期普益眾生,這是大乘佛法,假若沒此財力,一切都作不到,還有什麼法子修行大乘?(呂正涼)

答:利益眾生,在使其離苦得樂,眾生有生命及慧命兩種,周濟貧苦,救拔災難,是利他身命,勸化其改惡向善,皈依佛法,念佛生西,是度他慧命。若發心作此事業,有財固容易去辦,無財者出身力,老弱者可出口力,縱然口力無效,心力也要發展到十二萬分,教他時刻不退,這都是行大乘法。

問:佛學深得很,雖然智識階級,還是難解難說,何況淺學無術的我們,有什麼法子來開智慧呢?我以為提倡採用「讚歌」而把佛教普及到大眾之間,比念佛念經的方法容易而感趣味,可否?(呂正涼)

答:用讚歌增加興趣,引人學佛,確有必要。佛教未嘗不用此法。各大經中如法華、華嚴、無量壽等經,內中偈頌甚多,都可譜成板眼歌唱,而後來作功課。上香有香讚,還有各種佛贊,又有祈禱回向類的贊,瑜伽焰口中歌偈尤多,均為增人興趣而設。至念佛經一節,原非引掖之意,念佛乃屬內修專功,念經方能瞭解教理,此為研行根本問題。歌贊如戲劇中之音樂,佛經乃戲劇中之辭旨,兩不可廢也。

問:關於曹翰宿因故事,他做豬何能有智慧向劉考官告訴他的前世因果一條一段說清清楚楚?他為什麼緣故沒有隔陰之迷?(呂正涼)

答:此等事類,非出佛經,多係文人墨客,筆記所載,自難以佛理繩之。然佛菩薩欲顯示因果,警醒世人,以神力加被其身,一時權現,事亦多有而理無不通。

問:遺傳性與因果報應何異?譬喻聰明人的子孫亦是聰明人得多數,惡人的子孫還是惡人傳多數,如何解釋呢?(呂正涼)

答:兩者各有各之關係,亦有相合時,亦有相違時因果複雜,事相實千差萬別,不如所舉之呆板。瞽瞍子而有大舜,鯀子而有大禹,是惡者,不一定生子皆惡也。蜀漢先主劉備,子而有阿斗;晉武帝司馬炎,子而有惠帝;是聰明者,不一定生子盡聰明也。

問:娑婆世界,有國境及十法界,極樂亦如此否?(呂正涼)

答:極樂平等自由,世界大同。只有彌陀宣教,並無分疆立政。法界只有四聖並無六凡。雖有人天之名,為順餘方故。